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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七號》愛情讓你歡喜作個異鄉人

 

初次認識魏德聖導演是2004年的試拍短片《賽德克巴萊》,當年Joyce在某影展看見國片竟能拍出如此磅礡的史詩氣勢,整夜激動地傳影片推薦給親朋好友們並發起捐款,雖然《賽德克巴萊》終舊無法籌募足夠資金而胎死腹中,吾等影癡仍深以為憾;事後有影迷對我說:「台灣導演已有國際級水準是無庸置疑,但回收成本的能力往往令出資者疑竇」,我反倒認為台灣導演總在缺乏足夠資金挹注下拍片,只得埋頭苦幹遷就地拍,不知不覺走入藝術片的死胡同,委屈期許自己作品吸納更多觀眾的渴望,然而魏德聖實在是個大器的導演,他偏要顛覆片商、觀眾成見施加在藝術創作的束縛,硬生生扛下四千多萬的債務拍出今年最動人的台灣電影《海角七號》。

 

舉重若輕,考驗的是導演的胸懷與視野

片名《海角七號》取自日據時代的舊地址「恆春郡海角七號番地」,刻意將帶著殖民色彩的恆春郡、番地等字眼除去,天涯海角一偶卻仍隱約透露著「邊陲」對比「核心」的城鄉意識與迷人的異地風情,也因為迥異的人地時營造出距離才滋生疏離、衝突與誤解,人際間由族群、國籍、語言等差異所萌生的距離也提供主人翁另類參照觀點,並作為人生困境解套的創意發想,《海角七號》巧妙地運用上述元素增添電影的戲劇張力,並藉此帶出兩段不落俗套的「異國戀情」。

作為伴奏的第一段「異國戀」發生於1945年日軍戰敗,日籍老師(中孝介)拋下了台籍戀人友子(梁文音)搭上了回日本的船隻,在航行途中寫下了12封未寄出的信,傾訴對友子的眷戀不捨與祝福,直到六十年後才由子女發現並寄來恆春…你可以視男子對情感怯弱,但萬不可忽略時空背景的差異,名義上蔣中正打著「寬以待人」的口號,實際上日本人雖戰敗,鬼子(殖民者)形象仍深植在民眾內心,國仇家恨的釋懷需要時間發酵醞釀,當年的輿論氛圍容不下所謂殖民者,這位帶有殖民者身分的異鄉人自然得不到立足點,更遑論奢 求個人的幸福,只得款好行囊落荒而逃。觀影期間我一直納悶:為何不帶著友子回日本呢?爾後我才懂日籍男子是不願愛人嚐到異鄉人的孤寂啊!

中日戰爭的恩怨情仇已有許多導演詮釋再審視,相較主流歷史,魏 德聖導演則採取描繪「異鄉人的處境」迂迴地揭開歷史的另一種面貌,走的恰巧也是邊陲路線,也因此呈現在觀眾眼前的絕不是傷痛的歷史傷痕,而是藉著昔人的落寞無奈對比今人的歡笑淚水,歷史之沉重猶如一場暴雨,端看雨中的你是為此發愁又或是期待雨後的彩虹,導演的觀點無疑是後者。

 

愛到卡慘死,墓仔埔也敢去

《海角七號》的主旋律是第二段現代「異國戀」,導演自然著墨甚多,電影始於即將離開台北的男主角阿嘉(范逸臣),砸碎吉他的背影加上驟然放起【Don't Wanna】前奏,異鄉人打拼的辛酸與苦楚不必言喻,樂音裡傳來憤怒不甘的強烈情緒瞬間就令我淚如雨下,回到恆春老家的阿嘉猶如受傷的螃蟹,將自我包覆著厚厚的殼又揮舞著不友善的利刃。

 

女主角友子(田中千繪)同樣是怒氣沖沖的上台,模特兒事業受挫使外型姣好她只能翻譯兼打雜,帶著日本人嚴謹認真的做事風格的她,隨後遇見這群隨遇而安的樂天鎮民,憤怒委屈可謂一發不可收拾,然而一場樂團選角戲將友子可愛的一面細膩呈現,她看著原住民交警勞馬彈吉他、機車行員工水蛙打鼓、老警察隨性的口琴合唱著原民歌曲,眼神流露著遇見台灣之美的感動;其後監督團練的嚴厲斥罵與其說是挑剔難相處,不如說是獨在異鄉求生存所需表現的幹練,又更像是愛之深責之切的表現呢,友子猶如螢光幕前的觀眾,心底都有一絲絲對在地樂團演出的期待。

 

或許是自我厭惡的投射,兩位失意頹喪的男女主角初次相見就相怨,屢次演出針鋒相對的戲碼,直到友子酒後淚眼汪汪的嬌腆模樣先軟化了阿嘉的態度,友子大吐苦楚又讓這兩人封閉的情感有了接觸,也讓隨後發生的性關係不致淪為酒後衝動的異國一夜情,雖然有著語言隔閡,但兩人在肉身的懷抱裡不約而同明白彼此都是天涯淪落人。與60年前那對分離的情侶同樣面臨分離,阿嘉卻不懼於要求友子留在台灣或一起去日本,因為愛與大環境的寬容讓阿嘉甘願也能夠當一個異鄉人。

 

 

渾然天成的音樂愛情喜劇

嚴格來講,魏德聖導演大膽地起用劇中多名出身歌者的演戲新手,要將角色情緒發揮得如此細膩著實艱難,但卻藉著兩方面成功的做到─「配樂」與「攝影」。

首先是藉著配樂帶出情感,配樂時而如海潮般和諧溫馨,又忽如碎浪聲尖銳,淋漓盡致地配合劇中人物彼此或深或淺的情感拉扯,難忘阿嘉在大禮堂對繼父彈奏的刺耳旋律,將父子間的叫罵聲戲劇性地轉化為吉他音符;又一場教會禮拜合唱聖歌的戲碼,實為安排彈奏keyboard的小女孩出場,藉著信徒荒腔走板的歌聲,笑料橫生又偷偷點出小女孩彈琴忽快忽慢的古怪搗蛋性格;此外由范逸臣飾演的阿嘉,團練時剛烈激昂的唱腔與上台後剛柔並蓄的唱腔明顯地配合心態的轉變,歌唱功力深厚的他演起來格外有說服力。

 

《海角七號》片中出現過月琴北管、原民歌曲、福音歌、華語流行 歌、搖滾、古典樂的野玫瑰、閩南語歌曲、那卡西、日文歌…等類型的音樂,除了藉此呈現恆春蘊含原住民、客家、閩南多樣貌的在地文化,不同文化也藉著音樂激盪對話;組團牽涉到的不只樂音是否適合搭配,成員尚得磨合彼此快慢不一的節奏感,而關鍵正是互相聆聽,年輕人是否願意放慢演奏,老者是否願意加緊學習陌生的樂器,一場趕鴨子上架的樂團演出隱喻著文化差異、世代差距,待你細心品味導演對台灣文化的憂慮與期許。

 

另一個帶出角色情感的功臣是攝影,在《海角七號》中攝影機不僅是捕捉視覺圖像的工具,其運作技巧本身就充當了說故事的媒介,以阿嘉摔到海中一幕為例,經後置處理的視覺效果精緻的彷彿是商業廣告,鏡頭更透露在海中載浮載沉的阿嘉對生活的巨大無力感,但導演不吝惜底片的拍攝才是電影特殊之處,不過10秒的畫面用了水上俯瞰、水中平視、水底仰望三個拍攝角度,倘若考慮燈光配置,不知道范逸臣得跳海幾次呢,Joyce很久沒看到這麼費功夫的台灣電影。

 

這部電影頻頻在中景、近景切換,加上刻意安排的演員肢體動作,如交警手中甩動的指揮棒、哼著歌的小妹妹,使整齣戲被一種奇異的韻律感包覆,那是最適合做為喜劇的舞台,彷彿畫面套上哈哈鏡,劇中角色隨意的言行舉止都能激發觀眾笑點,攝影對敘事的助益莫過於此。

結語:

很高興魏德聖導演終於能一展身手,《海角七號》作為一部好萊塢片商發行的半獨立製片,必定具有值得投資的商業性潛力,更欣慰沒因追求商業性而刻意包裝電影內容,Joyce誠摯推薦《海角七號》給愛好電影的讀者,萬不可錯過這部數年來最好看的台灣電影,《海角七號》跨族群跨年齡的感染力絕對適合扶老攜幼前去觀賞!

補充1:點此試聽《海角七號》配樂

補充2:再推薦各位Joyce前陣子看的書 ─ 屏東縣政府編印的「福爾摩沙的珍珠(九位日本作家的屏東行旅)」,內容真摯動人,與《海角七號》有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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