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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乳:傷心的奶水》假亦真時真亦假

 
懼乳 傷心的奶水 blacktale movie 黑色童話
三個星期前,Joyce觀賞了《懼乳:傷心的奶水 The Milk of Sorrow》這部來自秘魯的女性電影,今年我一直期盼這部榮獲金熊獎的電影,或許是這段歷史慘劇發生的時空實在太遙遠,離席時我卻未感受到預想的衝擊,然而自那天起,劇中女主角法絲塔那雙空洞、失焦的雙眼時常浮現在我腦海,她凝視著我,嘴角牽動好似想訴說想吟唱,我卻絲毫聽不清,Joyce描述的經驗似乎有點玄妙,就像許多人都有彷彿睡醒其實卻還在夢中的經驗,我的潛意識似乎早已被這部電影瀰漫的傷心奶水包圍得無法動彈,落入與劇中女主角法絲塔相似的困境,她春蠶吐絲般不斷吟唱以追憶過世的母親,最後從愛情獲得救贖,我不會歌唱也缺乏愛情,只有試著提筆將內心無以名狀的挫折一一抽絲剝繭。

 

懼乳 傷心的奶水 blacktale movie 黑色童話其實秘魯曾離我很近,十歲的我曾被長輩戲稱為小百科,最愛抱著厚重的百科全書翻閱,不管看不看的懂,裡面精美的圖片就夠讓我神遊他鄉,曾偶然看到過秘魯的莫切(Moche)文明的條目,我的目光不自覺被其中一幅文物圖片吸引,多年以後都還記憶猶新,那是以四顆馬鈴薯形作為乳房隱喻的祭物(右圖),對古代的秘魯人來說,馬鈴薯是神靈賜給這塊貧瘠土地的恩典,自然地將它聯想到孕育生命的乳房,彷彿被文物裡的神聖召喚,我聚精會神地閱讀著其後秘魯的服飾、景觀、風俗等條目,直到闔上書本,我都沒注意到書背上印著「大美」百科,也未曾思索秘魯的條目為何遺漏其近代史或政治,只知道那來自異域的信風著實吹散了我童年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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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見劇中白人音樂家如何巧言利誘地拐騙女主角唱歌,並在演奏成功後背棄諾言,此 外片中不斷壟罩著80年代內戰迫害等種種陰霾,又或是身為女主角唯一親人的舅舅,也不願出一毛錢安葬自己的妹妹,反而為自己女兒安排了一場歡欣盛大的婚禮與豐厚的嫁妝,《懼乳:傷心的奶水》呈現出嚴峻的“現實”令我一直信奉的“現實”遐顯得困窘,我卻不知該歡迎還是抗拒這種反差,甚至導演克勞蒂亞‧尤薩(Claudia Llosa)運用大量誇張的隱喻使傳說與現實的藩籬漸漸淡去,讓我墜入假亦真時真亦假的迷魂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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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從學院派角度來分析我上述觀影經驗,會認為大美百科是本企圖掩蓋侵略事實並複製父系神話的傳播工具,我對秘魯的觀感一直停滯在一個充滿生命力的純真意象,毋寧是被精神殖民的後果,我的困惑則有如伊底帕斯的閹割焦慮。然而,Joyce之所以提及這段童年往事,用意不在批判霸權,也不想探求真實;我們常忘了觀影體驗是明白自己的途徑,因為許多電影總讓人著迷到渾然忘我,我們常遺漏一部電影容許很多觀看角度,因為對角色的遭遇產生出太強烈的共鳴,消弭著你我內在的雜音,電影充滿魅力的氛圍往往使觀眾不自覺將導演的意圖奉為神諭。

懼乳:傷心的奶水》則不然,魔幻寫實這種帶著幻想色彩的寫實形式擾亂了你我對真實習以為常的認知,用夢境般的超現實讓你我開始質疑自己是否清醒,如劇中舅舅認為女主角得了傷心奶水這種病而喪失靈魂,乍看像是迷信,我們因而傾向醫生所謂子宮發炎的現實說法,然而隨著電影前進,看著女主角悲傷地抱著母親的屍體歌唱,任馬鈴薯在自己陰道內發芽潰爛也不願取出,而是忍著疼痛地剪去枝枒,我不自覺地開始相信這種病徵的存在,奶水傳遞恐懼的傳說只是表徵的隱喻,實情則是內戰時期,許多母親將馬鈴薯塞入女兒陰道內以保護女兒免於軍人強暴的真實慘劇,馬鈴薯在此成了帶刺的貞操帶,是女性面對暴力的自我壓抑,母愛傳遞的同時也無意間傳承了母親所受的傷痛與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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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不同於我童年記憶的恐怖馬鈴薯隱喻正是令我感到侷促不安的原因,我必須重新解構自我記憶才能解讀這部作品,認清現實興許是改變困境的契機,割捨困境卻往往是人生最難下的決定之一,這部戲的高潮就在劇終法絲塔哭喊著:“把它從我身體拿出來”,她的眼淚不是無法再承受痛苦,而是捨不得拋下痛苦的枷鎖,因為對她而言,那等同於母愛,電影一開始母親就倉促地過世變成是極妙的安排,原來母親雖死,但她的恐懼卻藉著女兒的軀體還魂,戰爭雖然已經結束,但傷痛卻從此烙印在一個民族的集體記憶中,成為某些傳說、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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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另一場戲也令我回味許久,舅舅覺得花錢將遺體送回老家不值得,而是隨意在後院挖 坑作墳,在女主角反對之下,最終填了水變成闔家戲水的泳池,導演運用慢鏡頭讓每個動作產生些微停滯,男性泡在水中飲著啤酒,小孩抱著充氣浮板,女性撐著洋傘笑著坐在池邊泡著腳,若不是周圍乾涸的土地與低矮建築提醒我這是秘魯,我差點以為這是發生在西方社區的場景,導演克勞蒂亞‧尤薩(Claudia Llosa)安排這場戲不僅於反諷,而是藉著「水」展現兩種隱喻,劇末女主角終於能將母親的遺體送回鄉間老家,途中她見到遠方的太平洋,堅持要讓母親看一眼太平洋以撫慰亡靈,太平洋與游泳池的戲碼一對照,就顯示出死水與活水的差別,死水是掩埋悲傷的過去,活水則是從過去的悲傷解脫,這不僅是個體的抉擇,同樣也隱喻著民族對歷史慘劇的態度,荒誕又寫實的描寫與綿密的隱喻不斷讓我聯想到馬奎斯的百年孤寂,但秘魯這片土地的孤寂又何止百年。因此,劇終女主角又回到了利馬(Lima),體內取出的馬鈴薯在花盆裡開出鮮艷的綠葉,雖然劇情如此有些刻意,但導演還是給予未來一個正面、充滿希望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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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乳:傷心的奶水》是一部非常沉靜的作品,也許不是今年最好看的電影,卻讓我更了解自己的脆弱與堅強,這部電影的解讀需要高度反身性,加上下檔了,不敢輕易推薦給諸位讀者,只是想與各位分享觀影的心路歷程,或許下次在你感受電影魅力的同時,也可試著感受自己。

點此看影評後記

註:在youtube上看到有人把完整的電影切成12段放上去,有興趣的可以自取
http://www.youtube.com/view_play_list?p=C42698A362326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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