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廢棄的眷村巷弄,心理有些慌亂,唯恐走得越深入會發現什麼,又擔心草草離去會錯過什麼,這副破敗的廢墟光景似乎令我早些年前的視覺經驗蠢蠢欲動,就學於雙十國中時,上下課總經此處,透過紗窗看著幽暗客廳裡一個獨坐藤椅的老者背影,彷彿已預見眼前湮滅衰萎之氣象,此刻急切攝下這片眷村的我,除了一份自己也弄不清的責任感驅使,或許更想捕捉穿梭在牆角、廳院、階梯間我那逝去的青春魂魄...
一邊考慮著取景,邊想起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一書寫到:「迷途的旅人只有到達另一個城市後,才會明白先前路途的意義,並賦予前一座城市意義」,一座城市衰敗下去,另一座城市又踩在其屍體上興盛,總得藉著某些毀滅才能感受美好,這是某種生命循環的真諦嗎?或象徵著慾望此消彼長的多變?是否直到我再次為某人付出情感時,才能回頭釐清我們一同走過的情路?
不知哪位哲人說過:「人存在的痕跡是藉著製造出的垃圾多寡證明」,此時此地這句話正無可披靡的實踐著,榮民們才離開眷村多久?一星期?一個月?據我從附近居民口中得知的正解是「兩星期」,但樹藤已迫不及待獨享這塊土地,硬生生扭轉身子往門裡鑽長,我常得低頭致意才得而入門;另一個遷入此地的居民是流浪貓狗,由於空房空屋甚多,貓狗各自為政各安其室,倒不至貓鳴狗吠亂我耳根;最活躍的莫過於滿室飛舞的蟲蟻蚊蛖,萬分親熱的熱吻著我的臉頰與手臂,我多次揮手回禮能阻止不了他們的「友好」,我隨後的離開想必令他們悲痛欲絕吧。先前房客曾在此生活的足跡就如此被自然撫平,細想倒與天葬有幾分異曲同工之效...
不小心聯想到以天地為棺的民俗信仰,憶起前天見到這則文章「【台中】老舊眷村彩繪新活力」,眷村建築彩繪真的能帶來新生命?或乃錦上添花在棺材上塗鴉?是犯了大不敬的忌諱,或是抱持緬懷莊重的心態在其上雕龍畫鳳呢?同樣是位處台中的眷村,春安路眷村的建築主體無疑保存的相當不錯,何必弄個彩衣娛親的花招掩飾舊時代的氛圍呢?我不禁想起電視上年長的藝人們,看著他們穿著爭奇鬥艷的衣裳與年輕藝人載歌載舞,畫面滿是歡笑聲,我心底迴盪的感慨與不捨卻難消...
審視居住在城市裡的你我的集體記憶,才赫然發覺那是選擇性遺忘眾多事物所獲得,我並非頌揚新不如舊的浪漫主義者,僅是深感集體記憶仍有所缺,缺乏亙古的歷史感令集體記憶像時有所聞的黑心建商,以沙拉油桶或保麗龍板蓋起華美卻不牢靠的建築;我與我還未誕生前的城市記憶間有著或深或淺的斷層,甫自出生就被剪斷相連的臍帶,又像隔著濃霧,那座我未曾生活其間的城市總在渺渺霧氣裡忽隱忽現,撩撥我強烈的好奇心卻始終難以得償所願看見,時地以非無疑產生隔閡,但台灣文化政策既然走的是觀光取向,那不是更該為我揭開這層歷史面紗,而不是短視地為建築套上一頂俗不可耐的彩繪安全帽呢!
註1.榮光眷影紀錄片播映 請見http://amtfilm.blogspot.com/
註2.隨手拍的一些眷村照片
註3.Joyce不是生在眷村,是客家閩南人,但我痛恨族群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