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深宵,他醒了。
頭很疼,一支菸的吞吐,煙霓瀰漫成夢,墨黑夜色,掩護著陌生人忐忑的奔逃,耳際鑽入抑鬱的噪音,混亂又彷彿經過安排的成調,初聞如細語,走的急促,它鳴的越響,搖搖頭試著甩開,竟見效,四周又復空寂,喘口氣欲前行,一陣如獸般低吼從口中發出,令我顫慄而止,這怎麼回事?
我驚叫,吐不出隻字片語,喉嚨發出嘶啞的哀嚎,好比是祭壇上千古傳唱的怨毒詛咒,我則是四肢被綁縛的垂死祭品,無著的低下頭,手臂在昏黃不明的路燈下泛射著金色的毛皮,濃密且長,是獸,暈眩陡然襲來,撫著臉,毛髮的粗糙,刺痛,抬起頭,踉踉蹌蹌走近燈光,頭頂上,尋不著燭火的飛蛾一次次撲向冷冽的光線,那虛假的熔爐卻永不存在足以焚毀身軀的熱情,過往藉悲哀凝結浪漫的葬花神話亦失逸,只容無悲無喜的欲望苟延殘喘。
終於察覺了自己的失神,像被種了蠱般呆立在轉角鏡前,從濛濛淚水裡望去,一切都在逐漸清晰,一切卻已不能收拾,鏡裡那只似狼的兇獸睜著火紅的瞳,直往心坎裡燒灼,猛地躍出,衝我撲上來,一口口抹殺我那,曾身而為人的良善,來餵養你的暴虐。我在作夢嗎?肯定是痛楚的幻覺,卻荒誕地孵化出活生生的跗骨之蛆,欣喜地大口吸食腐敗的氣息,更樂得與被聞味而來的逐臭之徒一同品嘗頹廢,昏沉的惡夢都如此傷人,清醒時的白日夢又好到哪兒。
據聞在夢裡見到豺狼虎豹都意味著將遇不幸,被化身為狼的自己啃噬豈不隱喻著我血脈中流動的自殘基因,注定是存在於不幸的不幸存在,夢本已如神諭般難解,放蕩的符碼不涉指真情,冷酷地逼你伏首稱臣,此刻,這場夢中夢更將真相藏匿在深不見底的欺瞞,被孤獨放逐的陌生人,你,赤裸地從肉體禁錮的夢靨裡叛逃,手無寸鐵,隨即又被囚禁在無際蔓延的精神荒野,馴化為獸的奴隸、魔鬼的信徒,人的面具或獸的戲服無異於櫥窗裡的商品,如出一轍印著孤寂的標籤,狠絕地烙於你我這般陌生人自憐的慘白靈魂,絲毫不理會你的嚮往、恐慌或埋怨貴賤,拆開一層層裹束的亮麗包裝紙,你難耐寂寞的自慰,在淚水與汗垢調成的濃稠泥濘蠕動,塵歸塵土歸土,豈有那麼容易。
不知不覺手中的菸熄滅,他醒了,是嗎?黎明將至,是吧?
<未完待續>
後記:Joyce的光陰故事黑色版,祝福那些曾相偎並給我夢的陌生人。